2017年11月26日星期日

宋朝人是怎么过“万圣节”的?

 万圣节快到了。说点关于万圣节的话题吧。
  两年前的万圣节,我刚好在上海做一个讲座,讲座的主题,是谈诸多我们以为在晚清才出现的近代性事物,其实早在宋代就已经有了,比如城市公共消防,城市公园。那天有一位朋友问:那宋朝有没有万圣节?我说:当然有了。
  什么?宋朝人也过万圣节?
  是的。不过,这里的“万圣节”需要打个引号。但它们的节日性质与形式,真的差不多。
  我说的是宋朝的傩俗。
  其实,所谓的万圣节,就是一种傩俗。在许多民族中,都是傩俗。远古时期,先民们以为人间的疾病、灾祸是邪灵作祟,因此会在特定的日子,戴上面具,举行隆重的大傩仪驱除邪祟恶鬼。这便是大傩。按《周礼》的记载,周代已将大傩仪列入国家祭祀礼仪。不同文明体都曾经出现过类似的大傩仪式。民俗学家发现,在希腊文明、奥地利“裴西特”民俗、印第安人习俗中,都有过傩俗,万圣节的历史渊源也可以追溯到公元前的爱尔兰凯尔特原始部落的驱鬼习俗。
  这些不同文明体的巫傩仪式具有高度的相似性。首先,驱傩的时间点都是在新旧年交替之际,如希腊傩仪在元月6日至7日举行,中国汉民族的大傩仪一般在腊日、除夕举行,西方社会以10月31日为万圣节,也是因为爱尔兰先民认为这一天是一年结束之日。其次,驱傩的仪式都要戴上怪兽或鬼怪的面具。第三,驱傩的目的都是为了吓走邪祟恶鬼。
  问题是,今天的万圣节,已经脱离了原始宗教色彩,渐渐演化为一种世俗化、都市化、商业化的狂欢节。难道宋朝的大傩也是一个世俗化、都市化、商业化的狂欢节?还真是的。
  南宋有一首《观傩》诗,其中几句描述道:“夜叉蓬头铁骨朵,赭衣蓝面眼迸火。魃蜮罔象初偋伶,跪羊立豕相嚘嘤。红裳姹女掩蕉扇,绿绶髯翁握蒲剑。”说的正是宋朝的民间傩戏:人们戴着妖摩鬼怪的面具,纷纷出动,有眼睛欲喷火的夜叉,有跪着哭泣的羊面鬼,有站着的猪面鬼,有手执芭蕉扇的女鬼,有握蒲剑的老翁。如果将历史背景架空,用这些诗句来形容今天万圣节“群魔起舞”的狂欢,也是挺精准的嘛。
  当然,这不过是“形似”。下面我们再来看“神似”的地方。
  《东京梦华录》载汴京的傩俗:“自入此日(腊日),即有贫者三五人为一伙,装妇人神鬼,敲锣击鼓,巡门乞钱,俗呼为‘打夜胡’,亦驱祟之道也。”《梦粱录》亦载杭州傩俗:“自此入月(腊月),街市有贫者,三五人为一队,装神鬼、判官、钟馗、小妹等形,敲锣击鼓,沿门乞钱,俗呼为‘打夜胡’,亦驱傩之意也。”陈元靓《岁时广记》也载,“除日,作面具,或作鬼神,或作儿女形,或旋于门楣,驱傩者以蔽其面,或小儿以为戏。”
  ——你看,宋朝城市中的傩俗,跟今日万圣节之夜,孩子们戴着面具逐门讨要糖果或互相嬉闹的西方民俗多么相似。
  朱熹注释《论语》“乡人傩”时,也说,“傩虽古礼,而近于戏。”一个“戏”字,概括出宋朝乡傩的突出特征与内在精神。沿着娱乐化与世俗化方向演变的宋代傩俗,也就越来越像今天的万圣节。
  (宋人过“万圣节”)
  现在的万圣节以小朋友玩得最欢。宋代的傩戏同样深受儿童的喜爱,每当除夕,乡傩现身之时,儿童总是追逐着观看。苏轼一首“除夕”诗写道:“爆竹惊邻鬼,驱傩逐小儿。”陆游亦有一首“岁暮”诗说:“太息儿童痴过我,乡傩虽陋亦争看。”
  不但如此,傩面具还成为儿童玩具商品,出现在市场上,儿童学着大人的驱傩仪式,戴起傩面目嘻闹、玩耍。宋笔记小说《夷坚志》中有一个小故事说:“德兴县上乡建村居民程氏,累世以弋猎为业,家业颇丰。因输租入郡,适逢尘市有摇小鼓而售戏面具者,买六枚以归,分与诸小孙。诸孙喜,正各戴之,群戏堂下。”前面所引的《岁时广记》也说,除夕之日,都人会购买玩具,给“小儿以为戏”。这跟今日孩子过万圣节,没什么两样。
  显然,当历史发展至宋代时,由于社会生活的世俗化、城市化与商业化,古老的傩俗开始跟商品社会、城市生活相融合,演变成一种高度世俗化的市民娱乐方式。
  不过,宋代的民间傩仪一般都是在腊日或除夕举行,时间上跟今日的万圣节略有差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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